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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 長夏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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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的晨光微醺是帶了點微籠人的溫吞氣,也許並不如正午那麽灼熱,但也開始緩緩徐徐散著溫度。

阮佲起了個大早,把狗溜了,食水添了,和大牙打游擊才順利出了門,徒步走到隔了一條街的早餐攤,很早就有人來了,除了裏頭蒼蠅小館,外頭另外支棱了幾張塑料桌椅。

他和關聞鳩約好,今天早上在這見一面,順便吃個早飯,然後一個回家補覺,一個去市中心的書店。

等點好了,阮佲慢條斯理那張餐巾紙把小方桌擦了,木筷子也擦了,才見到關聞鳩人。

他一來就試了試阮佲額頭的溫度,這幾天貪涼,感冒,起先還不明顯,阮佲也沒說,是那天早上去醫院上班前發現的,平日總要圍著他鬧了一會才罷,卻在那天瘟瘟地坐在沙發上,探手才知道有些低燒了。

關聞鳩說自己和老於調一下,阮佲不肯,雖然是有些難受,但也是睡一覺就能好的地步——這是阮佲的原話,除了鬧肚子嘔吐外,其他的小毛小病根本不在心上。

後來有些爭起來,阮佲暈乎得難受,說什麽不讓關聞鳩請假,關聞鳩踱了幾下步子,眉頭擰著,這讓阮佲有些不開心,張口就來:“又不是什麽要死的病,你那麽擔心做什麽。”

話出口,關聞鳩臉色就有些難看,一來阮佲說話不嚴謹,有時候隨心所欲慣了,聽得人容易往心裏去,二來生了病的人就懶怠再拿出耐心來,頗有些不妙的感受。

靜了幾下,關聞鳩索性聽他所言,既然嘴還那麽壞,會氣人,想必也是沒什麽大礙。

反正死不了人——關聞鳩別扭得想,但想完了就說不出的燥,猶如在心裏長了快疙瘩,他可以隨時將其他疙瘩割掉,只因為這塊不是普通的一處,所以埋頭咽下,最終他也還是沒說出什麽重話來。

左右也有一部分是天氣的緣故。

他只想了一會,就氣消了,更有還是擔心的緣故,哪裏做得出跟個幾年級的小孩子似的為了個小事就不理他不理你的?

這事就這麽揭過,誰也沒往心裏去。

晚上就因為太想家裏的人,趁著空閑,打了個電話聊了幾句,阮佲睡了醒,醒了又睡,接電話的時候睡得意識都是軟的,問什麽都是軟綿綿的應聲,只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,倒不如具體地說是撥了那麽點力氣讓喉頭震動,發出這麽些模糊軟綿的音節。

沒說幾句話,就以阮佲睡過去結束。

“你看,我說得準吧?馬上就退了。”

關聞鳩哼了一聲,改在阮佲腦門上毫不客氣彈了個毛栗子,阮佲呀了一聲,捂著腦門,在桌底踩了一腳關聞鳩,很輕的一腳,後來不解氣,多踩了幾腳。

嘀咕說腳太硬了。

關聞鳩倒了兩杯水,慢悠悠回答自己皮厚,正巧端著小餛飩兩碗的老板聽到了,這左看右看,怪異地覺得這年輕人大概是腦子暈了。

臨走前還回頭多看了幾眼,阮佲等不及走了,就捂著嘴悄聲說:“我還沒見過自己說自己臉皮厚的。”

“你面前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了?”關聞鳩不受影響,還煞有其事地覺得這小餛飩的皮挺好,湯水也幹凈。

阮佲第一口吃的是剛出爐的千層餅,買了五塊錢的,就有一刀下去切出五塊的量來,再迅速地在木質的大板上哐哐幾下,切成了斜著的方形,盛在小碟子裏,切的途中,阮佲煞有其事地說分明看到好幾顆白芝麻粒被震得朝天上飛去,落到板外頭,還想看看這桌子前頭是不是落了一地的白芝麻。

關聞鳩一邊聽他講,等停了就把碟子往自己這挪了挪,“還沒好全,早上先吃點清淡的,再吃這油的。水喝了沒?”

阮佲哦了一聲,喝了幾口,吃了一顆小餛飩,眼睛都亮了,像麻雀的眼睛,這眼前的不是一碗清湯簡便的小餛飩,而是麻雀眼中香香的谷粒還有站在電線桿上時頭頂上的藍天白雲。

關聞鳩撐著下巴想,該找個規律,什麽規律呢?關於阮佲這個人何時會乖的規律,乍看之下好像平日裏極乖順,相處久了就知道是個時常就要上樹的猴子,皮實著呢,然後呢,他就在樹下急,阮佲到好,紅屁股張揚,還可能會扔串香蕉下來。

就趁他有些出神之際,阮佲悄悄又夾了幾塊千層餅到自己這來,感冒了嘴巴裏淡,就是想吃些香的,鹹的祛祛嘴裏百無聊賴的味,讓牙齒,舌頭,舌頭上的味蕾都活起來,咬著脆脆的面餅,和面餅上的芝麻粒,咬碎在牙齒間,最後喝一勺清湯,一起倒到胃裏面。

關聞鳩回神,五塊錢的份就被吃掉了三塊,罪魁禍首企圖銷毀證據,卻被嘴角的白芝麻出賣了。

太陽已完全出來,光的溫度,還有已經排了長龍的打包隊伍,都在路上蒸,阮佲冒了一頭的汗,正想擦擦汗,順便把嘴角的也消滅了,關聞鳩手一伸刮了下他嘴角,那白芝麻粒就到了關聞鳩嘴裏。

阮佲趕緊低頭捧著碗喝湯,左眼右眼一齊瞄,可除了忙著掃二維碼付錢的人外,誰也不往這桌上的兩人看去。

阮佲舒了口氣惡聲惡氣地說:“別動手動腳的,小心揍你啊。”

他聳聳肩,完全不在意。

阮佲還不打算放過他,說:“你說吧,怎麽受死?”

“你想我怎麽受死呢?”關聞鳩沾了水在桌上寫字,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說上畫愛心,一個又一個的愛心,旁邊是阮佲拼音的縮寫。

阮佲鬧了個大紅臉,感覺渾身都在出汗,愈發覺得不解氣不行。

偏偏關聞鳩還自得自樂,說:“左右麽都是要被你鬧一頓的,隨你怎麽弄,我還能說不麽?”

看看,多麽不情願的句子,但就是說出了些其他的意味,造就了不單單是一句簡單的話,而是拐著彎說著求愛的話——其下沒皮沒臉,暗地裏調戲的時候還少麽?

關聞鳩本意是想看人臉紅,阮佲臉紅最是可愛了,好像連每根頭發絲都被影響到,軟軟地蜷縮著,不想阮佲轉了轉眼睛,和他說:“那你留胡子唄。”

關聞鳩面上有一瞬間空白,好像耳朵失靈了。

“啥?”

“哼哼!”阮佲得寸進尺,預備在樹上架起香蕉炮彈,對準了樹下這個可惡的男人,“小梁和我說的,她去看了駱駝和大胡子美男,現在要給全世界的胡子都修出個不同的形狀,打上造型,所以呢,關先生我觀你器宇軒昂,是個好苗子,何不隨我前去修修胡子?”

“這……”關聞鳩剛提聲,阮佲緊接著又說:“哇塞,剛才誰說隨我怎麽弄得麽?你的誠信呢?這樣可不好。”

說完豎起一根手指在眼前嘖嘖配合著搖搖,他的香蕉炮彈無一例外都打中了男人的腦門,一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還沒緩過來。

眼前只有阮佲得意洋洋翹尾巴的場景,這心裏無奈,但嘴巴很誠實,差不多是要親昵地捏個鼻子,罵小皮猴了。

阮佲則不等回話,就幫他認下來,等著摩拳擦掌,好好給他挑個造型,不知道小梁的實踐成果如何了。

兩人氣氛正好,卻又不請自來,有了第三人,一個小桌子本就只能坐下兩個人,這第三人不僅註意不到關聞鳩的蹙眉,還拖了拖椅子,挨得更近了些。

“老板好啊。”

“你是?”

來人咧著嘴,說:“老板記性不好哇?我是小石的朋友啊!”

阮佲打量了一下,這友人依舊穿著像沒洗過的舊背心,拖拖拉拉的一身,人字拖灰撲撲的,不知道是不是從泥灰裏扒出來的。

大概有蚊子,友人在破掉的洞裏撓癢,“誒喲,這死蚊子,看我逮到了不拍死它。”

阮佲動了動腳,悶頭說:“哦,是你啊。”

“老板記得我啊?”

“唔……還行吧。”阮佲答非所問,大概覺得這人是來套近乎的,又因為是小石的緣故,所以阮佲不曾趕人,反正他和關聞鳩也快吃完了,馬上就要走了。

“哇,這餅不錯,老板還吃麽?我看兩位也快吃飽了,這剩下的一塊我就舍個臉,給你們吃了吧?”

說完筷子就夾住了最後的一塊,友人一邊咬一邊撲簌簌往下掉渣。

阮佲對關聞鳩打了個眼神,不好對小石的朋友說什麽,便笑著說:“真巧,不過我們時間到了,要走了,你一個人慢慢吃。”

友人幾下把餅吃完,隨意摸了把嘴,繞繞道:“今天也算有緣,遇見老板你了,這老板朋友吧,一看就是精英!”

還沒等客氣地笑笑,友人的手就往關聞鳩肩膀上拍了拍,阮佲不知道,心裏嘀咕,覺得這人也太過自己找話說了,只有關聞鳩曉得這人用了幾分的力,像是看不起西裝革履的人,這夏天還穿著白襯衫,西裝褲,一身亮堂,不出幾身汗,哪像他們這些,汗味都是餿味,混著下水道的味,鹹菜發黴的味,還有土氣的味,自然而然就眼紅了,趁著手臟,好給這白襯衫賞個臟臟的巴掌,常年坐辦公室,外表堂堂,身子板肯定跟個瘦竹竿似的。

友人想得好,他手上幾分力時常欺負得人齜牙咧嘴,卻見他要欺負的對象眼也不眨,甚至對肩膀那處臟臟的油印也不感任何興趣。

心底幾下扣扣,友人斷定這人定是怕了,強撐著,好教養,要臉呢,哪裏會大庭廣眾之下發飆呢?

幾下後這人就對關聞鳩失了興趣,轉頭對著阮佲,阮佲心裏不滿,但因平日脾氣好,不常和人動怒,方才反而是關聞鳩看著他,阮佲才硬生生接下這口氣,因此這人說了什麽,都未註意到。

“什麽?”聲音有些冷硬,只是嚇不到厚臉皮的人,小石的朋友還再說:“說來還要謝謝老板,若不是老板慷慨解囊,還不知道怎麽辦好。”

“你來謝我做什麽?又沒幫你。既是要謝,也該是小石謝我。”阮佲擰著眉,吐出一口濁氣,“你若是小石的朋友,還是去關心關心他吧,身為他的朋友難道不應該在他困難的時候幫一把嗎?”

“啥?”友人滿面霧水。

阮佲不肯與他多廢話,只一見這反應就斷定這人分明就沒把小石當朋友,心下更是如吞了蒼蠅般,這友人還露出意味深長的之意,說他是這麽和你說的?阮佲不耐煩,“什麽和我這樣說的,不好意思我們趕時間,要先走了。”

連再見也不說,友人在他們兩個背後呸了一聲,一個小白臉,好本事勾搭上富婆,另一個人模狗樣,遇見自己屁也不敢放,話也不曾說一句,真把自己當貨色了!

他翹起二郎腿,擋住要收桌子的店員,囂張道:“收什麽收,沒看見人還沒走啊。”

“這吃的是剛才兩位客人的,憑什麽不讓收?你來就坐這,什麽都沒點,不吃東西趕緊挪位置,後頭還有人呢!你別是討飯的想吃人剩下的!”

“放你娘的狗屁!嘴巴放幹凈點!”友人暴怒,站起來要打人,不想這店員也是個不怕事的,“你這種人我見多了,趕緊給我讓位置出來,不走小心我報警!”

說完利索地將東西都收了,友人一時氣憤不下,再有周圍人看著他竊竊私語,一腳踹翻了桌子,筷子調羹撒了一地,要走被追出來的店員抓住,要賠錢。

他平日裏抓著錢還不夠,怎麽還會給人錢,一拳把人打了,正好出了口惡氣,慢悠悠插著口袋走遠了。

過一會拿出手機發短信:好兄弟,我就知道你是最有辦法的,既然這麽樣,不如再用一次你那偏癱的老娘,騙點錢出來?騙多點,日後我們分一分,朋友一場,我這麽困難,就指望著你幫一把,你怎麽好意思躲著不見我?

(一天天說一定碼字,然後一天天過去了……就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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